— 天枢王宫后花园 —

【仲孟】见龙在田(第八章,完结)

执明对留下来的人手交代一番,处理后续事物,又命人将马车拴好,与仲堃仪和跟来的村民们告别后,扶着孟章上了车。

  

仲堃仪看着那抹绿色身影消失在车帘后,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执明在车上左挪右挪怎么都觉得伸展不开,不禁抱怨道:“孟章,你怎么选了这么小的车啊,都坐不开。”

  

孟章掀帘见马车已走出一段距离不会被村民听到谈话,便往角落挪了挪,给他多腾出些空间,无奈道:“我本就是为避苏翰他们的刺杀才单独出行,绝不可张扬。马车小才不显身份,比较安全。”

  

“什么?他们要刺杀你?”执明准确抓住重点,怒火直上心头,“他们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刺杀君王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我说你怎么突然想不开非要单独走呢,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这口气我帮你出。苏翰他们要是不服,我就把陵光蹇宾都叫来撑场子。”

    

孟章见他满脸气愤,轻笑道:“你能拿他们如何?无非凭着身份捉弄一番,伤不到根本。”

  

执明见他眼底浮起一抹冷厉之色,也不闹了,正色道:“你已经打算动手了?”

  

“是。”孟章点点头,“我已查清,刺杀之事是三家共同策划,只要刘荣那边给杀手留了活口,那最后算到谁身上都行。只是苏家势力实在太大,现在还不好动他们。”

  

“那你打算先动谁?”

  

孟章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崔家。”

 

“你想好了就行。”执明知道孟章一向有主意,既然决定了,不说有十成把握,七八成应该是有的,“可用我们帮忙?”

  

“不用。”孟章拒绝了这份好意,“军权我已握在手中,又有弑君这样的罪名压着,朝中谁敢置喙?任他们再反抗,也是徒劳。”

  

“不说这个了。”他收起眼中冷意问,“你怎么来了?”

  

“嗨,别提了!我怕遖宿万一真的和天玑打起来,蹇宾不在,天玑会吃亏。就想我还是亲自过去劝陵光比较稳妥,反正朝政有太傅他们在。”执明不禁抹了一把辛酸泪,“结果陵光其实就是嘴硬,跟你说什么天玑的事天玑自己解决,其实他早派人拿着蹇宾给的令牌入天玑地界去找人了,找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还是蹇宾让我留在天玑的人跑来通知我,说与遖宿之战要自己解决,他失踪的事改日再与我们细说,让我不要太操心他国的事,多关心关心天权,不用去天璇跑这一趟了。”

  

“我一时气愤,就想他们两个别是合伙在整我,故意让我白跑一趟,根本不想同他们见面。想着许久未见你,就来天枢凑个春猎的热闹。结果猎场没人,才知道你出事失踪了,我们又快马加鞭抄近路往京城赶。幸好我们选了这条路,不然就碰不到你了。”

  

孟章听执明抱怨一通,心中松了口气。蹇宾没事就是好事,出于对朋友的关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一旦蹇宾倒下,天玑将会陷入内忧外患的困境,恐怕会对现在几国鼎力的和平局势有影响。

    

“每次见你,你总是尽想些正经事。”执明见他眉头锁住,不想让他再劳神想什么破国事,便单手撑着下巴道,“和我说说你这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吧。”

 

仲堃仪没想到,他竟有一天会不习惯一个人睡。

 

时间已近午夜,他平躺在床上,盯着被炭火映成暖色花纹的窗幔,只觉今晚分外冷些。他翻了个身,头朝外侧躺着,觉得身后空落落的,于是又翻回来朝里睡。如此反复几次,他自己也烦闷不已,干脆起身点灯,打算读一宿书。

  

孟章作为借宿回礼的三册书就放在书架最显眼的地方,他走过去,一眼就注意到了。也或许不是书放得明显,而是他的眼睛只看到了他想看到的。

  

他抚摸着书脊叹了口气,人的感情当真是世上最难以理解和把控的东西,不过才几日光景,就让他陷得这般深了。

  

六月的天枢逐渐变热,枝叶绿草富在一月间非常富有生命力的快速成长起来,将村子拢在了一片翠绿中。仲堃仪背着行囊,抬头看了看浓密绿意,不禁想起孟章那日穿的也是这样富有生机的颜色。他对来送行的村民一一道别,踏上了去王城的路。

  

他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并非感情用事。而是他听闻这一月间,坐在王位上的那位傀儡皇帝,突然站稳脚跟反击,以雷霆手段击垮了三大世家之一的崔家,又紧跟着肃清朝政,任人唯贤,学宫中的贫寒学子亦有了展露头角的机会,他觉得时机到了。孟章此前对天枢颇有信心,极力招揽他,现在看来果然知道些内情,想为此时这番朝中缺人的情况做准备。他大可借孟章与凌司空的手,走一走捷径。

 

他站在凌府门口,从怀中掏出令牌,手指摩挲几下,只觉得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孟章的体温,后又摇头笑了笑,上前敲了敲府门。

  

王伯是凌府的管事,听到下人来禀,说有个年轻人拿着凌府的令牌前来找大人,忙出门去见。

 

仲堃仪将令牌双手递上道:“草民仲堃仪,求见凌大人。”

  

王伯确认令牌确实出自凌府,又还了回去,为难道:“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大人前几日出去巡视边防了,可能要两三个月才会回来。您不如报上住址,等大人回来,小人再去寻公子来。”

 

仲堃仪未料到这等变化,愣了下神又问:“那,请问您可否知道,凌大人与哪家王室宗亲交好?或者,哪家有位体弱却极富才学的公子?” 

  

“我家大人并不曾与谁私交亲厚。”王伯又仔细想了想,肯定道,“确实没有。至于您说的那位公子,小人并不曾听闻过。”

  

“您确定吗?也没有这样一位公子来拜访过凌大人?他年纪不大,今年十五。”仲堃仪拿着令牌,怎么也没想到,与孟章联系极为紧密的凌府竟会半点不知情。 

  

王伯歉然道:“小人在府上多年,确实没有见过。”

  

仲堃仪此行可以说是一无所获,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如此一来,他也只能先像寻常学子那般,去学宫凭夫子举荐入士,暂时谋个职位,等凌司空回来再做打算。只是这样一来,他又要等两三月之后才能再与孟章相见。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凌府的下人会一点都不知道孟章的存在,莫非孟章骗了他?令牌根本是偷来或捡来的,他自己其实并不是王族,之前那些说辞,都是谎言?

  

应当不可能。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枢的六月比天权要清凉许多,执明在街上闲逛,见到仲堃仪时还以为自己眼花,又跟着看了一阵才敢确认真的是那个学堂的夫子。他快步追上去把人拦住,咧嘴笑道:“仲夫子,怎么来这里了?不教书了吗?”

  

“是你?”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仲堃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执明。他脸色有些不好:“执兄。”

  

执明心里一乐,他还是第一次被人称兄道弟。他猜测道:“来找孟章?”

  

仲堃仪不想听执明嘴里吐出孟章的名字,脸色又差了几分:“不是。”

  

“可你不是刚从凌府那条路出来吗?”执明只当他遇到麻烦,又不好意思承认。他知道孟章一直记挂着招揽仲堃仪的事,只是近期为了处理拔除崔家后的一应事物一直抽不出空。现在人来了正合适。在他看来,哪需要那么正式,直接把人硬拉来不就行了?

  

“凌司空刚走,暂时帮不了你,我带你去找孟章好了,你有什么事找他也一样的。”

  

仲堃仪满心疑惑。听执明的意思,孟章竟能与凌司空位置持平。可他之前在京中求学时,怎么从未听闻过?刚刚凌府的下人也说不知道。

  

“别犹豫了,我带你去找他。”执明直接硬拉着人就走。

  

“执兄。”仲堃仪在宫门外停住脚步,“再往前走就是王宫了。我只是平民,只怕执兄不好带我进去。还是去孟公子府上等好了。”知道了府邸,他心中的疑惑就也可以解了。

  

“府上?”执明恍然,仲堃仪还不知道他与孟章的身份呢。他本想直接告诉,又觉得没意思,想着待会儿两人见面时能看个热闹,便道:“你应当知道吧?天枢王最近在着手将崔家连根拔起,所以许多事都压在孟章身上。他忙得一直住在宫中,都没空陪我玩,你要是真的去府上等,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说起来我还没告诉你,我是天权人,和孟章是小时候来这边玩时认识的。”他怕仲堃仪对他如此顺畅的带人进宫生疑,提前猜到孟章身份,那不如先发制人,不然就没有热闹看了。

  

“此次是代表天权来与天枢谈事的,天枢王知我心性,特意给了可以随意出入王宫的通行令,门口守卫不敢拦我。”

  

仲堃仪点点头,继续跟着走。他并没有急事找孟章,本不该去打扰,只是他实在好奇孟章身份,又没有从执明这里问到什么,只好跟着来了。

  

正走着,执明突然“哎”了一声,丢下他就跑。他不明所以,怕被丢下迷路,只得也追了上去。

  

穿过用白玉似的鹅卵石铺成的蜿蜒道路,一转弯正见执明站在一处汉白玉石桌旁拉着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不动。

  

他走过去刚要开口,只听执明咄咄逼人道:“苏大人,难道我甚至不值得你屈尊倒杯茶吗?”

  

苏大人?天枢最出名的就是三大世家中的苏家,此人是苏家人?

  

苏翰想出言反驳,执明直接扣了顶大帽子下来:“看来苏大人这是看不起我们天权了?您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您位高权重,代表的是整个天枢。您看不起天权,就是天枢看不起。您是想破坏两国邦交吗?” 

  

苏翰说不过执明,更不敢顶嘴。尽管他心里清楚这就是在故意找茬,还是不得不低下头服软。他咬牙切齿道:“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王上吩咐了事情下来,我着急去做。”

  

“没事,不怕耽误这么一小会儿。本王口渴,现在就想喝茶。”执明丝毫没注意自己在称呼上说漏了嘴,大喇喇往石凳上一坐,翘起腿等着。苏翰这老匹夫,仗着家族势力压制孟章,整日欺负人,这次还敢搞刺杀。这口气孟章现在不能出,他却不行,非要凭身份日日找苏翰的麻烦取乐。

  

他看苏翰那个脸涨成猪肝色,还要憋着气不敢发火模样心里就痛快。

  

“苏大人还不快点?本王快渴死了。”

  

苏翰深深吸了两口气,瞪圆眼睛死死盯着哼起小曲的执明,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对侍从道:“去,沏壶茶来。”

  

“哎,不行。”执明忙站起来制止,“苏大人品性高雅,想必对茶也颇有研究,他们沏的茶,手法上就比不得您,还是您亲自来。”

  

“你!”苏翰气得抬手指着执明,“天权王不要欺人太甚!你是天权的王,不是天枢的!王上如果知道您如此戏弄朝臣,只怕也会迁怒于您!”

  

执明心里冷笑,心道平日没看你对孟章有多尊敬,现在倒知道把人搬出来当挡箭牌了。你敢这样同本王说话,不也是觉得本王无用,看轻本王?怎么不见你在蹇宾陵光面前这般大胆?

  

要是告诉苏翰,其实他每次捉弄完都会去和孟章分享一番,不知道这老头会不会被直接气死。

  

仲堃仪在一旁听着,听到执明自称“本王”时就已经知道了对方身份。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么一位贪图玩乐,行为不羁的人,竟会是天权的王。

  

既然执明是天权王,那孟章……

  

他心底有个猜测,却不敢深想。因为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一国之君,怎会独自流落到那样偏僻的地方?还这么巧被自己遇到了。

  

正想着,却见不远处一道淡绿身影正在缓缓接近。那人身后跟了众多侍从,被簇拥着走在最前面,昂首阔步,头上金冠镶着白玉与宝石,浅绿衣衫随风而动,发丝轻扬,树影从他身上掠过,忽明忽暗。

  

仲堃仪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浑身热血沸腾,这就是今后他将要辅佐的王,亦是他心悦之人。

  

孟章听到下人来报,说执明又在为难苏翰。苏翰被执明连着整了一个月,家族势力还受了不少打击,火气正盛,他担心苏翰忍受不了,闹得两方面子上都挂不住,只好放下手中政务来劝。

  

执明见孟章到来,这才想起来他本来是带仲堃仪来找人的。他回头刚要拉人过来,结果没看到人,一低头,只见仲堃仪已经跪下行礼了。

  

“草民叩见王上。草民之前不知王上身份,多有失礼之处,还望王上恕罪。”

  

孟章见到仲堃仪,也有些吃惊。他看了眼执明,执明缩了下肩膀,觉得这个热闹还是不要看比较好,连忙仰头望天道:“今天天气不错。本王上次给工匠的图纸,他们好像做出来了,本王去看看。”

  

“苏上卿受委屈了。”孟章看执明走远,转头对苏翰道,“执明心性顽劣,还望苏上卿看在两国交情上,莫要与他置气。”

  

孟章这话说得没问题,只是语气并不那么和善。苏翰压下火气,也不太和善的行礼回道:“老臣不敢。”

  

孟章颔首:“下去吧。”

  

他挥退侍从,将仲堃仪扶起,歉然道:“并非本王故意隐瞒,而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说明,还望先生莫怪。”

  

仲堃仪低下头:“草民不敢。”

  

“先生那日说,需得是明主才值得先生效忠。本王已剔除了三大世家之一的崔家,着手整肃朝堂,在先生心中可算合格?”

  

仲堃仪重重跪下叩首,惶恐道:“那只是草民胡乱之言,还请王上恕罪!”

  

孟章笑着再次将他扶起:“本王若因这等小事怪罪先生,岂不是要被安上个昏君头衔?”

  

他问道:“先生现在可愿意来天枢?”

  

仲堃仪抿唇,神色微紧,低头行礼道:“草民今后,唯王命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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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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